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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光】转生梗

本篇:

  敲下最后一行文字,明智光秀返回去细细检查起了字词,旁边室友后仰着身,用脚尖和两条椅子腿维持着一个危险的平衡,歪过头来看他的屏幕:“哇哦。”他叫着那个和‘光秀’没有半点相同的名字,“已经写完了?动作太快了吧,我差点要以为你是抄的了。”

 

  何须抄袭,他有的是比抄袭更好的作弊方式。二十多载相处,四百余年追忆,当今活着的人里怕是再没人比他更了解织田信长——光秀盯着论文题目如是想着,随口回了两句。他原本以为小栗栖会是他人生的尽头,直到他再次苏醒在一个幼小的身躯里。那时他睁大着尚且看不清东西的双眼,柔软细短的手指按上似乎仍在疼痛的腹部,却没找到本应有的伤口,这下他才确定他被三途川放过了。

 

  然而这一次的转生依然不是终点,之后的岁月里他又有了许多次的同样的经历,换了许多个身份姓名,这是一场太过于漫长的旅途,很多的东西都被他丢失在了时光中,就像一张被浸进水里的书页,墨迹逐渐洇开,散去,最后连纸张本身都消融在水底,奇怪的是唯有第一世的那些往事仍旧鲜明得历历在目,想忘却都不能。“明智光秀”这个名字以及其所代表的一切像枚埋在皮肤底下的细针,每次去碰都泛起奇异的触感,它细微得分不清是痛是麻,却足以时时提醒他自己曾犯下的错。

 

  合上笔记本,光秀按了按额角。随着论文的书写而大量翻涌上来的旧事让他觉得头疼,长时间没得到休息的眼睛也有些干涩,他决定出去走一走,买杯咖啡什么的。原本他以为这不过是一次普通的散步,和以前的无数次并没有什么两样,直到他看到了那个人影。

 

  那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无论是眉目还是神态都眼熟得惊人,光秀错过了那个人年少时的时候,然而他觉得,他曾经的主君在这个年纪就应该是这个样子。这让他不由自主地快步走过去,半跪在椅前,稍稍仰起头。从这个熟悉的角度看过去,光秀一下就迎上了对方俯瞰过来的视线,与往日别无二致的目光让他打消了心底的最后一点迟疑——那深黑色的双眼冷彻而明亮,像是剑锋上一掠而过的光。

 

  久违了,信长大人。他在心底默念。

 

  没有看到特别的表情,确认了对方并不和自己一样记得往昔的事,光秀扫视一眼四周,没发现像是监护人的身影。想到面前之人的年纪,他谨慎的伸出手,试探性地碰了下孩子的膝盖,细细观察之后发现对方并没展示出抗拒,于是他把整个手掌都覆盖了上去,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你的……家长呢?”

 

  “走散了。”孩子说,“我在这里等她。”

 

  “需要我帮忙吗?”

 

  “你能不能帮我打个电话?”听到这话,光秀下意识摸向口袋,却掏了个空。他本来只是出来随便走走,本准备最多半个小时就回去,也就懒得带手机了。看到他这样子,孩子点了点头:“那就陪我说说话吧。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光秀微微怔住了一瞬。他本来应该报上此世的姓名,然而像是有什么阻止了他,让他陷入了犹疑。他长久的凝视着面前的人,终于开了口。

 

  “光秀。”他最后还是这么说,“请这样称呼我吧。”

 

  孩子注视了他很久,慢吞吞的说:“那么好吧,”他抓住他的手,用比同龄人显得更沉的声音叫道,“光秀。”

 

  既然没有当初的记忆,光秀原本也只将眼前这个人当成一个普通的孩子,并没有把他作为故人看待的意思,但是现在他做不到了——那只手很小,但是已经足够圈住纤细的手腕,指腹与掌缘上因持剑而磨出的茧子位置也和当初并无不同。太过熟悉的触感一下唤回了久远的回忆,光秀似乎又回到了天正十年的那一晚,看到信长握住他的腕节,比火焰更鲜红也更滚烫的血从对方胸前的伤口流出来,顺着刀身淌到两人交叠的指掌上。他叫他“光秀”,然后又是一声,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却再没有说别的什么。

 

  光秀禁不住微微弯下腰,喘息了一声,几乎要为扑面而来的烟尘呛咳出泪来。

 

  手掌按上肩头,比常人高上一分的体温透过来。光秀抬起头,看见孩子正稍微倾下身注视着他,那神情并不像是一个再怎么往大里算,年龄也够不上国中的边的少儿,反而似极了那个在乱世里仍能叱咤风云的霸主:“你看起来不太好。我让你想起了什么?我们以前见过吗?”

 

  见过吗?见过的。在永禄三年,桶狭间暴烈的骤雨里。然后就是追随,分歧,争执,决裂,最后一切都葬送在本能寺的红莲业火中。但这要怎么说呢?即使不提轮回转生这种神异的事情,那些太过复杂的恩怨情仇,难道是语言可以轻易说清的吗?

 

  他沉默了很久,最终开口道:“我……在很久以前,做过对不起您的事。”他把称呼换成了敬语,“我背叛了您。”

 

  “那就说说。”孩子并没有嘲笑这句听起来太过滑稽的话语,他的面容没有半分变化,依旧认真的看着光秀,只是手上加了几分力,握紧了光秀的肩膀,“全都说给我听。”

 

  “好的。”他轻声道。

 

  光秀讲了很多,他讲桶狭间,讲比叡山,讲安土城,最后讲明亮的火光、带着灰烬与焦糊味道的灼热夜风、不断涌出的鲜血,以及那一场太过短暂的告别。他说得断断续续,复杂曲折的情节与繁多的人名对于不熟悉那段历史的人而言也实在难以理解,但是孩子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而是安安静静的听着这段冗长枯燥的过往,这无论对于一个儿童还是四百年前的织田信长都是太过难得的事。

 

  但是再长的故事都有讲完的时候,光秀潦草两句带过了山崎,以自己的死亡做了收尾。孩子一时间没有说话,光秀也不出声,他静默的等待着一个迟来的答案。他想无论那是什么他都能接受的,他所寻求的并不是谅解或是别的什么,甚至有没有回应大概都不重要了。或许他背负着那段太过沉重的记忆在轮回中流离辗转了这么多年,也只不过是为了在这个下午,向这个人讲上这么一段逝去已久的曾经。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像是比四百年都要来得更长,又像只有短短一瞬,孩子终于开口了:“你说的一切,我都不记得了,也就没有办法做出评判。然而太过久远的事情,我也不想再追究了。”他说,“那么就这样吧,我不能说原谅你,但是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啊,谢谢,这就足够了。”光秀轻轻地微笑起来。

 

  他站起身,看见视野边缘一位女士正急匆匆地小跑过来,一把将孩子搂进怀里,用几乎带上了哭腔的声音急促的询问了几句,在听到孩子“是他帮了我”的话语时,她连忙转过身来向光秀致谢。对着这位夫人语无伦次的谢辞,光秀只是看着她怀中的孩子那双漆黑的眼睛,笑了笑,低声回了一句:“……这是我应当做的。”

 

  话尾那一声“信长大人”隐没在唇间,终不可闻。

外篇:

  “……这就是日本史上著名的‘本能寺之变’。”光秀如此结束了这一课,合上手中的书本,向着信长看过去。

 

  原本光秀以为就像信长当时所说的那样,“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在那一场偶遇之后他们就不会再有交集,然而他不曾想到的是,只不过是出来勤工俭学做个家教,居然还能把自己的前任主君变成自家学生。本来他当时就想推辞掉,没想到事情都过去了三两年,那位夫人居然还记得自己,在她的殷勤挽留下光秀不得不接受了这份新工作。

 

  然而切实地讲,信长并不是个好学生。这几年里光秀亲眼看着信长逐渐长成,越来越接近于回忆里的那个身影:或许是因为习练剑道的缘故,信长比同龄人还要更高大一些,身形看起来格外修长;脸颊消瘦下去,颧骨因此显得更高,原本偏于柔软的轮廓也开始展露出锋利的线条。而这种接近并不仅限于外貌,更体现在了性格与思维方式上——除了记忆,他几乎就是光秀所认识的那个织田信长,这也就意味着那些不讨老师喜欢的特质差不多一个不少的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教导这么一个学生总能让老师头疼,更何况即使信长并没有恢复那时的记忆,早就明白了一切的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并不是普通的师生那么简单——直到现在他们在私底下也依旧会以“光秀”和“信长大人”互相称呼。就算没把这些说开,光秀也无法让自己对着这张脸板起面孔,好在光秀说的话信长多少还能听进去一点,学起来也快得很。光秀有时也会觉得因果报应真是所言不虚,他既然放了那一把火,就得这辈子任劳任怨来还。

 

  “还有呢?”那边信长斜坐在窗沿上,一不小心就要往后栽下去,看着危险得很,而光秀对此视而不见。假使有用他早就劝了,然而两辈子加起来他一早知道信长从不是个会听人说话的人。

 

  “没有了,书上记了的都讲完了。”光秀又顿了一顿,“书上没有的也都讲了。”

 

  信长一偏腿从窗沿上跳下来,走到光秀身前探手抄起他膝上的课本:“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他把课本哗啦啦翻过去,随手往旁边一丢,抓住椅背俯下身去凑向光秀,“就像你这几天——或者当年遇见我的时候做的那样。我说了,‘全都说给我听’。”

 

  光秀下意识的因为信长的靠近向后仰去,却被靠背抵住了,听到信长的话,他不由得眨眨眼,叹出一口气。

 

  最近历史课刚好讲到战国段,光秀顺势就把当年各种课本上没有的东西也一起讲了,文治军略都巨细靡遗,信长听起来倒是比听课认真,时不时还跟他讨论两句。光秀于是想大概有些东西真是刻在骨子里的,不然为何时隔四百年指尖在他手绘地图上划出的行军路线还是和当初全然无差,看上去急切冒进,却偏偏能像一把刀一样刺进敌阵心脏。

 

  然而今日光秀却再没那么讲了,不是说他略去了什么,各种细节他都讲得半点不少,只是却像是个旁观者,而非身涉其中的亲历人。实在是今天的这一段太敏感,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背叛都是件难以饶恕的事,两人现今的微妙关系就更使人难以启齿。至于几年前的那回——那是个意外……光秀叹息。压抑了几百年后一口气翻涌上来的情绪比醉酒更能让人吐真言,更何况那时他并没想过和信长再次重逢乃至朝夕相对的可能。

 

  只是光秀实在太清楚信长有多不达目的不罢休,于是他举起手,示意自己败下阵来:“我……当时的确后悔了,在亲手杀死您之后。”他轻声道,“我太冲动,只觉得您行事太过了,也不会听从劝告,让您继续走下去的话,天下会多流很多不必要的血吧。况且我以为我那时已经失去了您的信任,流放乃至死亡的下场离我大概也不远了,既然这样,那不如最后拼一把。”他沉默了好一会,这才继续说下去,“我以为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不必为此感到心虚或者愧疚,然而直到真正沾到您的血,我才发现我……错了。”

 

  “只是出于对反叛弑主的歉疚吗?”信长追问。

 

  凝视着那对近在咫尺的眼瞳,光秀似乎预见了什么,然而他还是说了下去:“啊,不。”他坦然的说,“或许……”

 

  不止。

 

  还没等光秀说完,信长就抬手按住他的后脑,用吻将未尽的话语堵了回去。

 

  这个吻很浅,只是嘴唇的轻微碰触,也短得只有三两秒,信长很快就稍稍退开了一点,又凑上去让两人额头相抵:“你没讲过这个……我以前没有这么对你做过吗?”

 

  将近三十年相处,两人还是第一次这么亲密,光秀却丝毫没有惊异的神色,甚至还能保持着从容平静回答:“对,并没有。”

 

  “……尾张的大傻瓜。”信长咕哝道。

 

  那好歹是您的前世,也就是您自己啊……这么说合适吗?光秀险些禁不住笑出声:“您这是在引诱我犯罪啊。”

 

  “反正最大的罪名你已经背上了,”信长轻轻哼了一声,热气扑在光秀唇间,“再多背一点也无妨。”

 

  光秀终于忍不住轻咳一声,伸出手,轻轻抓住信长的小臂:“好吧,如果是您的命令的话。”他露出一个微笑来,“我很乐意。”

  车的话,被屏了就算了吧,存邮箱里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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